你的压力可能源自母乳?

利维坦按：广大男同胞们即将在两天后迎来一个“忙碌”的日子，母亲节。首先是自己的妈妈，再是即将/已然成为人母的伴侣，以及岳母。在221家庭结构似乎已经成为主流的现如今，男性要为三个母亲庆祝节日。在这么一个情商在线的节日到来之际，如果我们告诉你：你的压力与消极情绪，很有可能源自婴儿时期所进食的母乳，你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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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Healthline

美国科技作家杰娜·平克特（Jena Pincott）曾在自己的博客中描述过这样一件事。当她的大女儿还处于哺乳期时，杰娜一直在四处奔波，压力巨大。而每次临出门，杰娜都会先给女儿哺育母乳，把孩子交给保姆再出门。

但根据保姆后来告诉杰娜，那段时间只要她一出门，女儿就会变得极度暴躁难以安抚。不管是放在婴儿车里，还是抱在怀里，抑或是喂过饭后，都拱着背声嘶力竭地嚎哭，这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杰娜认为这是远在城市另一边的女儿与自己心心相惜，好比无视空间相互纠缠的一对量子——除了自己放心不下女儿，女儿也不想她出门。

“不是的，”保姆坚持说，“这是母乳的原因。”

对于婴儿来说，母亲的乳汁是最自然的食物，能够给予婴儿重要的营养物质（包括但不限于蛋白质、矿物质、维生素、脂肪、糖类）。除了这些之外，母乳中还含有帮助婴儿抵抗感染的免疫球蛋白和有益菌等物质，而本文所要讨论的则是母乳中的另一种成分——应激激素皮质醇（压力荷尔蒙）。

皮质醇产生于肾上腺，在个体面临压力（生理或心理）的时候会帮助分解蛋白质、脂肪和糖，生产能量用以维持生理机能——比如单次高强度运动的后期、交稿日逼近的前一天、堵在路上的等候时间、乃至陷入争吵窘境和危险环境的时候。而除了促使能量产生、协调新陈代谢，皮质醇对个体的影响还体现在情绪上，因此也常被用作评价应激反应的生理指标。

处于痛苦减脂期的人易燥易怒，这便是皮质醇水平升高的结果。而对于选择母乳喂养婴儿的广大母亲而言，长期熬夜和处处操心的生活方式产生了慢性压力，他们的皮质醇水平往往一直处于高峰状态，这很容易导致产后焦虑，也是产后体型恢复难的重要原因。为了孩子，母亲做出的牺牲往往难以想象。

《时尚妈妈》（The Fashionable Mamma），1796年，作者：James Gillroy，现藏于大英博物馆

带着猜测与疑问， 初为人母的杰娜找到了查普曼大学心理学家劳拉·格林（Laura Glynn），后者证实其猜测在理论上似乎真的很有道理。母乳喂养的婴儿，其体内的皮质醇水平高出喝配方奶的婴儿40%，可见婴儿体内高出的皮质醇与母乳存在密切关联。

（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5929113/）

除此之外，在皮质醇的刺激下，婴儿肠道里还会产生可以检测激素的细胞受体，在接收到母乳内激素的刺激之后，受体会被激活从而产生神经化学信号传至大脑——而这些信号除了可能影响婴儿的应激反应，甚至还有可能影响调节恐惧和焦虑情绪的大脑区域发育。也就是说，母乳中皮质醇的存在可能会给婴儿“平添压力”，这种压力将会伴随一生。

有压力了？研究表明，母乳中压力激素含量高与幼儿易紧张、爱挑剔有很大关联。图源：The Independent

然而就现阶段来说，大部分能有力证明母乳所含皮质醇与婴儿认知能力之间存在关联的证据都源自动物实验。我们无法确定这种母乳里间接的皮质醇会对婴儿造成怎样的长期影响，单纯认为母乳中的皮质醇会引发婴儿的焦虑，这种观点似乎略显片面和武断。

关于哺乳动物母乳中皮质醇（或类似物）对于婴儿（或幼崽）影响的研究最早可追溯到1983年。研究者通过在实验组坝鼠的饮用水中掺入皮质甾酮（存在于啮齿类动物体内的皮质醇）的方式来模拟坝鼠妊娠期所面临的轻微压力。这些母鼠所生下的雄性幼崽，大脑中负责应对压力反应的区域会长出更多皮质甾酮受体——这有助于幼崽直面压力。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至少在啮齿类动物中，孕产期间母亲的压力似乎能使后代更强大。

（www.ncbi.nlm.nih.gov/pubmed/6606562）

正在哺乳的圣母玛利亚，创作于1500年。作者：Circle of Gil de Siloe 

而在另一项2002年所进行的研究中，受含有皮质甾酮的母乳喂养长大的实验组坝鼠幼崽有着更好的记忆力与学习能力，且在压力测试中表现出更好的空间记忆能力，较强的探索精神，焦虑情绪水平也更低，这一切差别也都表明——食用含有皮质甾酮乳汁长大的幼崽具备更强的适应能力。从这两点来说，即便是老鼠的母亲也是非常伟大的。

（www.ncbi.nlm.nih.gov/pubmed/12076729）

然而啮齿类动物的情况并不能完全代表灵长类动物。2006年，亚利桑那州立大学（Arizona State University）行为生物学家凯蒂·欣德（Katie Hinde）和同事展开了一项研究，旨在检测100多只母恒河猴乳汁中的皮质醇水平与其幼崽在新环境下的性情之间所存在的关联。他们在加州国家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对108只恒河猴母亲进行乳汁样本采集，并测量每份样本中所的皮质醇含量，再对每只猴母的幼崽进行了行为跟踪。这一研究时间长达8年，最后的结果在2014年底公布。

有意思的是，灵长类动物的情况似乎恰恰相反。研究小组发现当乳汁中所含的皮质醇越多，恒河猴幼崽就越容易长成大个子来应对外界，在碰到新事物（如一个新的玩具、一张陌生面孔）时反倒越可能表现得更为紧张、胆小，缺乏自信。

（academic.oup.com/beheco/article/26/1/269/2262730）

母恒河猴与幼崽。图源：Kathy West，加州国家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

对此论文作者猜测：幼崽会通过乳汁中的皮质醇含量来了解母亲的精神情况，以此调整自己的成长路线，甚至发展自身性格。神经内分泌学家杰弗瑞·弗朗斯（Jeffrey French）认为：母乳内含有母亲给予幼崽的信息素，就像是发送给孩子的化学信号，在孩子出世之前提醒他们做好准备。

除此之外，研究还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现象：母乳中的皮质醇含量除了和母亲所处的环境与状态相关外，还与这位母亲是第几次生孩子密切相关。当母恒河猴第一次做母亲的时候，母乳中的皮质醇水平非常高，相应的幼崽成长速度也越快——而熟练的二次或多次生育者所分泌的母乳中，皮质醇水平则要低得多。

研究主导者凯蒂是这么解释这一现象的：当母猴进入孕产期的时候，他们自身的生长发育也尚未完善，无法分出太多的能量给到母乳哺育幼崽。因此对于新妈妈来说，母乳中的高皮质醇含量可以理解为一种“警示”：孩子们，不要苛求太多。外界很危险，凡事需谨慎。请将有限的精力放在长个子上。

图源：Illustrated in a Brilliant

相似的结论在对于人类的研究中也曾出现过。2013年，前文所提到的心理学家劳拉曾做过一项样本为52对人类母婴的研究。她和他的同事分别检测了哺乳期母亲血液和乳汁中皮质醇的水平，然后对其婴儿的行为和性情进行了调查：比如在过去的一周中，宝宝多久就会被突发的噪音吓到一次？沮丧时，宝宝在5分钟内就平静下来的次数有多少？

研究发现，母乳中皮质醇的含量与婴儿的负面情感存在着正相关，但与正面情感没有结论上的相关性。喂食高皮质醇母乳的婴儿往往更容易产生恐惧情绪，更难以被安抚。可见母乳中较高的皮质醇与紧张不安、神经过敏的婴儿之间存在着重大关联。此外这项研究还进一步表明，母亲确实非常有可能有能力通过母乳传递生物活性成分，以此来塑造后代的表型。

（www.psyneuen-journal.com/article/S0306-4530(12)00358-7/abstract）

但是由于研究尚浅，关联性并不等同于因果性。这种出现在母亲与婴儿之间的关联也许是因为母子身上相同的基因（如果这些基因恰恰与应对压力的能力有关）；也许是因为压力过大的母亲更容易认为自己的孩子“在害怕”；又或者是因为她们照顾婴儿的方式更容易让婴儿神经敏感；甚至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本就更容易表现出负面情绪，而这恰恰会导致母亲的精神紧张，从而使得母乳中的皮质醇水平高于他人。

非实验室环境意味着太多的不可控因素，结论的获取并非易事。介于此，格林又想出一个办法：同时测试并调查给孩子喂配方奶的母亲们——结果呢，皮质醇和婴儿性情之间的关联居然不复存在了！

图源：Healthline

为了让诸位母亲心理能踏实一些，凯蒂特地强调：“别太把这些调查结论当回事。”她指出，皮质醇的高低并不总是与心理压力相匹配。唯一需要关注的是，配方奶中往往会缺少像皮质醇这样的激素，而这些激素恰恰会起到传递重要信息的作用。也许通过对这些信息传递机制的进一步研究，科学家们终有一天会研发出更为优质、配方更为健全的a2型蛋白质，只为那些没有乳汁或者不想母乳喂养的妈妈们提供。

更何况，个体的性格又怎可能只由皮质醇这么一个激素决定？且不说后天因素所能造成的重大影响——光是母乳中的其他成分，也会和皮质醇共同作用来塑造婴儿的性情。比如说，母乳中的双歧杆菌在进入婴儿肠道之后，会产生可能具有镇静作用的分子，而那些肠道中含有更多这类菌体的婴儿，往往更不容易焦躁和挑剔。

因此也正如凯蒂所言：“生长发育是一个多要素系统，极少有某个单一层面就是关键要素的情形。就育儿来说，皮质醇只是固定机翼的一颗铆钉，退一万步说即便这颗铆钉会断裂，整架飞机也依旧能飞。”

18世纪关于哺乳的浮世绘。图源：公共领域

这并非是在否定母乳喂养，二元论在很多时候都不是最适合的认知方式。2006年一项对5700名10岁儿童进行的调查研究发现，那些母乳喂养的婴儿在面对重大压力时（如父母离异或分居）焦虑程度较低。即使在研究人员考虑到混杂因素（如社会阶层和受教育程度）作出调整后，这之间的联系也依然存在。

（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1885151/）

尽管学术界并未对于母乳中皮质醇的意义得到大体一致的观点，但研究者们在一件事情上似乎达成了共识：就好比婴儿的哭闹往往是为了引起母亲的注意，皮质醇的存在也同样存在巨大的进化意义。这一切都是母亲在帮助后代在生理和行为上适应即将进入的世界。

就像是一面镜子，皮质醇能够真切反应母亲的情况，而母乳内的皮质醇又取决于母亲所面临的社会困苦、资源水平乃至可能受到的人身威胁——在还未与世界产生太多羁绊的婴儿时代，我们就能通过母亲的视角做出相应矫正。

生活迟早会遇见泥泞，而普天下的母亲却进化出了与自己的孩子间独特的交流方式，早早提醒孩子做好准备，可谓伟大。因此在即将到来的母亲节里，未尝不可为家中的三位母亲献上一份感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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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坦”（微信号liweitan2014），神经基础研究、脑科学、哲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反清新，反心灵鸡汤，反一般二逼文艺，反基础，反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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